1/04/2007

 

第四章.天外山驚山外天





精美的銀制雕花懷錶上,時針指著一個彎彎曲曲的阿拉伯數字。

恭親王知道,那表示快到戍時。他把錶蓋合上,重攏入襟內。

他居高臨下,等候觀看那即將展開的激烈格鬥。

恭親王那股貴族的無比傲氣,掩蓋了滿臉病容。

他深信,滿清王朝必有重振雄風的一天!

──洋人算什麼?二百年來,大清擊敗過無數敵手:破明朝,殺闖賊,平三藩,立我大清康、雍、乾三朝百年太平盛世!

──看看眼前這些武林高手,誰個不技藝高超?那個不是彈指間可誅我於七步之內?可是這刻偏都臣服於我腳下,拼命血鬥,只為了博我一聲讚譽!

──為什麼?就因為我身體裡流的是愛新覺羅族的聖血!



兩名最年輕的青衣弟子走到已站起的步淵亭身旁,接煙桿、解玉珮、寬狐裘。

步淵亭倨傲地看著面前幾乎比自己小三十歲的佟潛。

路小宇左手捂著右肩,臉色煞白,忍著劇痛勉力站起。

「師父,我替你拿外衣……」

佟潛看著路小宇蒼白的臉。

路小宇堅定的眼神,像在告訴師父佟潛︰我會一直站著──直至你得勝!

佟潛無言解下了破舊的棉襖。

路小宇小心拿過棉襖,舉步維艱地走回佟潛的座椅旁,鼓全身之元氣,高挺胸膛定立。

佟潛深深為這個強悍堅剛的弟子而驕傲,心頭戰志澎湃英名。

步淵亭亦已走到了校場中央。

佟潛拱手道:「步老爺子,領教了。兵器無眼,免傷和氣,咱們走一趟拳腳,如何?」

眾人嘩然。

步淵亭號稱「花拳王」,人盡皆知。

步淵亭卻是喜怒不形於色,負手道:「你是後輩,我讓你三招。」

眾人立時鼓掌喝采。步淵亭不愧為人所共戴的一代宗師。

「不必了。」

眾人復為這句狂傲回答而沉默。

步淵亭揚言先讓三招,大顯一派宗師風範,心中本得意非常,那料佟潛竟冷冷一語拒絕,聽來可比千萬句揶揄更可恨!

怒吼聲中,步淵亭立時攻出一十六招!

一旁坐著的披髮怪客古辟風輕嘆一聲。

佟潛身法如幽魂,婉轉而迅速地後溜一丈。

拳風腿影頓收。

步淵亭仍是氣定神閒地負手而立。

旁觀眾人驚嘆。

十六式急速猛烈的攻擊竟全是虛招!

佟潛若誤以為突遭攻襲,錯擋一式或誤攻一記,都會在十六式虛招下露出不可原諒的破綻!

那麼第十七式便將是雷霆萬鈞的實招殺著!

果是名震江北的「花拳」!

北拳四大家,合稱「譚、查、花、紅」,即「十二路譚腿」(又作「潭腿」、「彈腿」)、「查拳」、「花拳」及「紅拳」(又作「洪拳」,分大小二門,屬嵩山北少林一脈,與嶺南「洪家拳」截然不同)。

這四套拳術,是當代北派外家中最廣為流傳的基本拳術,江北的練家子幾乎人人皆知,個個皆習。

但是能把一套平平凡凡的入門「花拳」化為如斯神妙武功者,當今之世又有幾人?

「花拳王」一號,步淵亭當之無愧!

交手一合,佟潛略處下風,卻是神色不變,從容自在的站一個高吊馬步,兩手平伸如懷抱大地,構成一個以逸待勞處變不驚的架式。

這個架式與剛才路小宇三腿輕敗單達成時的姿式十同八九,看來正是一個以腿主攻的樁步。

──步淵亭猛喝一聲,「花拳」的拳風掌影再度進襲而出!

同時間,佟潛腰馬一沉,迅速變換了一個側向四平大馬,化開掌為握拳,轉虛守為實攻,步踏交叉急進,馬步復變前弓後箭,一記右肘急拋向步淵亭下頷!

步淵亭「花拳」的空群虛攻,頓給這記時機恰到好處的搶擊一舉打散!

好一式「以實破虛」!

步淵亭慌忙迴掌封擋,險險仰身格住了那一肘,豈料佟潛一搶入中宮,雙拳即並攏胸前,兩肘如狂風般連環開合掃打!

步淵亭邊擋邊退!

佟潛步步進逼!

「啪啪」連聲中,佟潛勢如猛虎,身軀形影不離地直貼在不斷急退的步淵亭胸前半尺,腰身如陀螺般飛快急旋,狂亂的揮肘又快又密,看也看不清,打得步淵亭只顧閃躲格擋,擅長的長手進擊卻一招也使不上!

一旁的古辟風輕聲喃道:「『武松脫栲』,好!」

步淵亭額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這麼近……好──是你逼我的!

佟潛擊出第三十七肘之際,步淵亭僅僅以左掌封住這一擊,寬闊的左衣袖內卻順勢揮出兩點寒星!

二人距離太近,旁觀者全都看不見這兩點閃爍的銀光──除了怒然一拍椅把的古辟風──

「霍!」

就在寒星沒入胸口的一剎那,佟潛急仰,施「鷂子翻身」往後躍去,著地後數個打滾才跪定地上!

步淵亭心頭狂喜──

佟潛復又霍然站起。

──哦?應該中了吧?……

佟潛整整玄黑褂衫,拍去身上的黃白泥塵,向步淵亭拱手道:「步老爺子,請再來。」重又擺出那個開掌虛步架式。

步淵亭大驚。

──沒道理!這種距離哪會不中……

──管他的,好歹也是一戰!這一回不可再給這臭小子搶去先機!

步淵亭心念一動,一手隨即攤前作問勢,緩緩步前。

佟潛初次一愕。

這樣緩慢的進逼,竟似比剛才的快襲更難應付。

佟潛的架式紋風不動。

步淵亭姿式不變,寸寸逼前。

距離漸近──六尺,五尺,四尺,三……

佟潛感受到步淵亭那股無匹的逼力壓頂而至,卻連尾指頭也不敢莽動一下。

任何一個差錯都將致命──尤其是面對這個心狠手辣的狡猾老頭!

──三尺、兩尺半、兩尺……

二人接近得太離譜了,卻仍未動上手,好些旁觀的武師簡直看得摸不著頭腦。

佟潛的右手終於移動──

輕緩地往上一抬──

──與步淵亭前伸的手搭著。

兩手一交接,立刻如通了電流脈衝,粘連不跌地在空中劃出各種大小不同的圓弧,生生不息,連綿不斷。

步淵亭所施的正是「太極拳」的上乘懂勁化勁功夫!

佟潛全神貫注於一隻右手上,勉力消解步淵亭手上那股忽如狂濤千頃忽如無底旋渦般吞吐無定的氣勁!

步淵亭卻是從容不迫,手隨意動,任意施運「掤、捋、擠、按、採、挒、肘、靠」等八勁,馬步虛實相變,「進、退、顧、盼、定」皆如流水行雲,全無窒礙,漸漸把佟潛迫進勁力氣流的死角!

到時萬勁齊發,佟潛不死亦得受嚴重內傷!

這等內家懂勁功夫,講求對勁力分毫進退的感應,做到不丟不頂(即既不與對方身體分離,亦不與之相抗的微妙境界),仗賴長久浸淫而得,而非依靠力量速度。故此拳齡越高者,功夫往往越深。

俗語曰:「拳怕少壯」,於內家拳藝而言卻是剛巧相反。

因此佟潛在聽勁的功夫上,不及步淵亭,落得處處受制。

兩人搭著的手越轉越慢,圓弧越劃越小。

當圓勁化為直勁之際,便是步淵亭施發勁殺著之時!

忽爾,步淵亭手腕一陣剌痛,如被利針剌扎!

在絕對優勢下的步淵亭嚇得慌忙抽手飛退!

佟潛立時如釋重負,卻毫不放鬆,一記飛身蹬腳乘勢反攻!

步淵亭撫腕猛退丈外避過,偷眼一瞄手腕,不見有任何瘀黑,知道並非被帶毒暗器所傷,心下一寬亦一怒!

佟潛飛腿落空,瞬即降下身子,施一個伏地勢,勁運兩掌,右手屈指成虎爪,帶著破風之音抓出!

步淵亭從容退步。

佟潛右臂伸盡──

卻又突然神奇地再伸長三寸!

虎爪去勢不變,咯嘞作響的指頭已及步淵亭心窩!

──可怕!

倏地步淵亭硬拔身子,飛昇半空!

然後拳、掌、指、爪、腿影縱橫交錯!

步淵亭在半空中終於施出了平生絕技:「七十二花架」!

佟潛收招急退,立定。

眼前拳影幢幢!

一旁的古辟風右手緊捏椅把。

其他眾人看得目瞪口呆。

恭親王打了個呵欠。

台上美婦閉目。

佟潛亦閉目。

──然而心眼大開!

每絲每道空氣的急激流動與拳腿劃破空氣的銳音,全逃不過佟潛的「心眼」!

虛虛虛虛虛虛虛虛虛虛虛……

七十一虛……

佟潛睜目!

步淵亭的右掌正無聲無息地凌空印下:第七十二招──實招!

破!

佟潛收指。

出指呢?

誰看得見?

步淵亭收掌著地,長長吐出一口氣。

佟潛如常負手站立。

「承讓。」佟潛拱手道。

步淵亭略略點頭回禮。

誰勝誰負?

沒有人看得出。

除了正在微笑的古辟風。

恭親王當先拍掌叫道:「好!」

眾賓客雖看不出究竟,亦隨著熱烈拍掌叫好。

步淵亭正想走回座位,佟潛卻道:「慢。」

步淵亭回首。

佟潛走近,手中不知握著什麼東西,伸向步淵亭。

「還你。」

步淵亭伸手接下一看,正是自己先前發出的兩枚銀製袖釘。

「你應該慶幸,自己的暗器沒有淬毒。」佟潛悄聲道。

步淵亭大怒,卻無法發作,只是緩緩步回,坐上了交椅,才鬆了一口氣。

──幸好沒有人察覺……

──好厲害的點穴功夫,半邊身子都麻了……

佟潛回身,默默看著徒弟路小宇。

路小宇臉色蒼白,眼中卻神采飛揚。

──師父,你勝了。我知道。

──我不是看到,而是感覺到。

佟潛坐上了交椅。左右兩旁的武師此刻對佟潛實是挖目相看,堆著一臉笑容,正想向佟潛搭搭訕拉拉關係,卻見他正自閉目養神,兩名武師討了個沒趣,便又轉過臉和旁人交談。

另一頭的步淵亭如常倚坐,身後弟子遞來狐裘和煙桿,步淵亭卻只輕輕搖頭拒絕,不發一言。弟子們實在摸不著頭腦,渾不知師父步淵亭正是有苦自知,正在暗中全力調息運氣,驅走身上的酸麻感覺,力求重通血脈經絡,故此無法開聲說話。沒有露出破綻已是萬幸了,哪裡還有閒功夫去穿衣抽煙?

佟潛則仍閉目不動。

檢閱台上,一名王府侍從走近恭親王,輕聲道:「王爺,後面的人都準備好了。」

恭親王立時抖擻精神,深吸一口氣,坐直了身子,似要看好戲上演。

校場上空空如也。剛才一場緩急變換、奇峰突起的龍爭虎鬥之後,還有誰敢出來獻醜?

恭親王笑道:「開始吧。」

那名侍從大聲呼喊:「有請!」

四個身穿一色黃布衣衫的壯漢立時從後台奔出,各捧著不同物事,有的抬著一方木桌,有的拿布帛旗令,有的提香燭黃紙,迅速在校場中央擺起一座祭壇。

四名壯漢退入後台。一座孤零零的祭壇立在場中,隱透出一股詭異莫名的氣氛。眾人為這種奇特的迫力壓得屏息,等待正主兒出場。

果然不一會兒,鑼鼓之聲大作,二十多人從後台步出,當中廿人是精赤上身的壯士;另有八人穿著一身像舞台上的武松一般打扮的戲服,一路翻著跟斗而出,才在場中著地停了下來,卻都似戲台上的孫悟空,邊搔著耳朵邊左右急跳;最後出來的是五名打扮怪誕的漢子,身穿道士長袍衣冠,卻又束腕綁足,胸口背項的衣袍上各繡著個大八卦圖,腰帶上拴著挑木劍。

那廿名赤身壯士中,一人抬著一根碗口粗細丈來長的大木桿,桿上掛著一片玄黑大旗幟,上面寫著「扶清滅洋」四個白色大字。不少武師都吃了一驚:這根旗桿,怕也有百來斤重,這名壯漢卻以獨力抬出,步履如飛。

壯漢一手把旗桿猛插在地上,旗桿即穩穩立在祭壇旁。

赤身壯士分為兩列,整齊排站在祭壇前兩側,八名猴兒般的怪人在他們中間竄來竄去,五個非僧非道、看似是頭領的人則立在祭壇前,恭敬地向檢閱台上的恭親王施禮。

台上那名侍從說:「各位,這就是威鎮山東的『義和團』,前頭五位正是『紅燈照』的『大師兄』,倶精通神拳,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就是洋槍亦奈其不何!
今夜親王特地召他們來一顯身手,讓各位武林同道一開眼界!」

──山東?

佟潛大奇。

──故鄉哪時候變得這樣了?從前也聽說過所謂『神拳』……也不過是愚夫的玩意兒吧了,怎麼今天登了大雅之堂?

──昏了頭而已……洋槍要是這麼容易對付,我國又何至於屢戰屢敗?……

只見祭壇前五名「大師兄」焚香拜禮,一起拔出了腰間的桃木劍,口中唸唸有詞,把木劍穿上黃紙符,將符咒遞到燭火上燃著了,便揮劍舞動火符一輪,隨又把火符浸入五碗預先倒出的黃酒內。

五人放下木劍,口中仍不住唸咒,雙手不停結印,然後翻身倒立,擺出各種不同的怪異姿式。

壇前兩列赤身壯漢合什唸咒,和應著「大師兄」的咒音。場內的詭奇氣氛漸更濃濁。

此刻步淵亭已調息完畢,亦是屏息靜觀這幕前所未見的怪誕情景。

五名「大師兄」飛身站起,伸左手食指往口中咬破,鮮紅的血涔涔而下,五人急忙伸指把血滴入祭壇上的酒碗裡,然後捧起酒碗,灌酒入口,再大口把黃酒噴灑在兩列壯士身上。

五人把兩列廿人逐一以酒噴完,廿壯士便拉弓站馬,氣運周身。同時,八名猴兒般的怪人迅速拔出腰上單刀,竟便往各壯士身上砍去!
不少旁觀者不禁驚呼!

卻見刀鋒砍在肉身上竟發出沉響,皮膚未被劃破,壯士身上只砍出了一道道白痕!

壇前一名「大師兄」又從祭壇上提起一根木棒,招招手,一名赤身壯士應召而出。「大師兄」猛力揮棒,「轟」的橫擊在壯士左腰下,卻見木棒碎斷,壯士則仍站立如常,面不改色!

那名「大師兄」揮手讓那個壯士退下,便大聲疾道:「此等刀棍不傷之術,只是『義和神拳』中的微末功夫;今天既得王爺錯愛,俺便表演一手『神功擋洋槍』!」

他說罷便伸手往前襟一扯,脫下了上身的衣袍,露出一身虬結肌肉,胸臂間的精肉在不住抽動,頗為嚇人。

這名「大師兄」接著舞起一輪硬橋硬馬的拳腿,虎虎生風,把周身肌肉催谷得漲紅。然而看在佟潛、步淵亭、古辟風眼內,這路拳腿直是漏洞百出,粗疏異常,拳勢有力無勁,笨拙生硬無比。

同時,一名恭親王府侍衛抬出一挺長長的火槍,恭敬地遞給奕訢查驗。

恭親王把洋槍接過,略瞄了兩瞄,滿意點頭,便又交回到侍衛手上。

那邊廂的「大師兄」把拳套舞完,立定一個前弓後箭馬,兩手握拳腰側,把正身胸腹挺得像塊油亮的鐵板。

另一名「大師兄」提起桃木劍,大聲喝道:「先看看這『神功』的效用!」說罷一劍猛剌向那名演功的「大師兄」咽喉!

眾人驚呼,有些更不禁站起。

只聽「哈」一聲暴喝,那個「大師兄」急促吐氣運功,咽喉硬受這一劍,劍身「啪」地碎斷!

觀眾轟然叫好,恭親王更是興奮得熱烈拍掌。

──好神功!天祐我大清,顯神功,殺洋人!

佟潛卻皺眉。這等硬功,佟潛見過不少。其中所見,以譚嗣同的小師弟九斤的「正宗鐵布衫」至為精純,其功法輔以內家吐納功夫,剛柔並濟並用,非一般純用剛勁肌力的氣硬功可比。眼前所見這套自稱「神功」的硬功,頗為粗淺,最多只可入於「十三太保橫練」一列,更遑論要擋洋槍!

那名「大師兄」運功調息過片刻,便走到校場末的一面石牆前,背牆立定樁步。同時那個扛著洋槍的王府侍衛,走到了「大師兄」身前十多步外,照預先排演般把洋槍通好槍管,裝填上火藥鐵彈。

佟潛站起。

侍衛掌穩洋槍瞄準「大師兄」胸前。

眾人屏息以待。恭親王的眼瞳奮亢得充血。

「慢著!別用性命兒開玩笑!」

那名持槍侍衛為佟潛一語鎮住。

「天下哪有擋洋槍的武功?」佟潛急忙道:「閣下手底功夫亦算不錯,何必一意孤行,枉送性命?」

那一頭,本正在全神貫注運功的「大師兄」悖然大怒,向佟潛戟指道:「你算是甚麼東西,敢看輕俺的神功?洋槍不過洋人的奇淫計巧而已,怎比得上我中華千年以來傳下的神拳?聽你的口音也是山東老鄉,俺不跟你計較,可別再撒野,阻了俺表演神功給王爺欣賞!」

佟潛看看台上的恭親王。奕訢的面色甚為不悅;再看旁邊的一眾拳師武官,亦似頗為慍怒,眼神中像在說:別阻了老子看神功擋洋槍!

他再看看安坐的步淵亭。步淵亭亦無發言之意,然而和佟潛對視的眼中,似流露了些許敬佩之色……

怪客古辟風呢?長髮披臉,手攏袖內,彷已入定。

「小宇,我們走吧。」

佟潛穿上破舊棉襖,向恭親王拱手告辭。

卻在此際再次看見了「她」……

──怕沒有再見的日子了……

她垂頭。

──保重。

佟潛大步離開校場,路小宇捂著右肩緊隨。二人穿過了花園,走到大開的朱門前,跨過門檻一剎那──

槍聲轟然。

佟潛閉目。槍聲彷彿又喚起那千百個夜裡好不容易才壓抑下去的夢魘。

佟潛和路小宇仰看漆黑的天空。那片深遠得吞噬一切的黑夜。

第一片春雪適時而下。

>>第五章.壯心不與滄桑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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